每周一文 | 自酿酒,金钱以及俄罗斯农村的流动性政策

发布者:刘秋芳发布时间:2022-09-05浏览次数:91

本文出处:Rogers, Douglas. 2005. Moonshine, money, and the politics of liquidity in rural Russia.AMERICAN ETHNOLOGIST, Vol. 32, No. 1, pp. 63 – 81.
道格拉斯·罗杰斯(Douglas Rogers) 是耶鲁大学人类学教授。他的研究和教学兴趣在于政治和经济人类学;自然资源开采(特别是石油)和能源;宗教和伦理的人类学;社会主义社会及其后社会主义轨迹。自1994年以来,他一直在俄罗斯进行档案和民族志研究。
主要作品包括:The Old Faith and the Russian Land: A Historical Ethnography of Ethics in the Urals (Cornell, 2009) The Depths of Russia: Oil, Power, and Culture After Socialism (Cornell, 2015).
本文描述了俄罗斯农村从前苏联解体后转型时期时发生的经济行为,以及其在全球化过程中的不平等关系随着苏联解体,“私酿酒”在农村交易频繁,成为了一种“货币”,并且与俄罗斯国家货币(卢布)形成流动。作者追踪了一个俄罗斯城镇中自酿酒、卢布、劳动力和美元的交叉循环,介绍了集中于流动性政治的交换行为,即不同交易者之间的可交换性程度是相对的,由此产生的冲突和不平等。作者借助四个例子描述了在后社会主义转型时期随着交易者之间的交换程度改变,在不同层面出现的社会分层现象,分别是:夫妻之间;大家庭中的‘小’家庭之间;兼职者和他们的雇主之间;以及通过分析卢布-美元汇率和俄罗斯1998年的“8月危机”展现的,农村家庭和国际货币投机者之间的关系。这些例子逐渐从国内经济向国外转移,流动性和可交换性是本文的重点,正是通过对流动性和可交换性的分析,阐明了不平等是如何形成和重塑的。
关于非货币交换行为的研究很多,人类学家对此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相互重叠的方面1.关注金钱,经常追踪在金钱流通中,关于异化和道德沦丧的话语。2.专注于俄罗斯经济中‘以物易物’的扩散。3.民族志中的非货币交易,包括贿赂、礼物和围绕获得商品和服务而产生的非正式联系。这一点通常不太倾向于与以物易物相关的经济问题,而是通过物体阐明人格和主观性的社会建构。作者则更关注可交换性[exchangeability],根据对流动性的关注,物品的交换是不断变换的可交换性的一环。(p65)认为物品和货币的流动性是有差异的,在他的田野之中,物和金钱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同时劳动力也被纳入进来,参与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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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景:去集体化和后社会主义时期 
在苏联时期,Sepych一直是一系列社会主义农业企业的所在地,其中最大的是国营农场 State Farm Sepych,提供了当地大量的工作岗位,同时也占据着大量资源。个人和家庭全部让位于国家和集体,家庭只有零星的土地用于种植。随着去集体化开展,国营农场私有化,变成了一个封闭的股份制公司AOZT Sepych,AOZT为了避免支付地区税和联邦税,不登记现金利润,选择使用商品或者服务来进行支付,比如通过直接向当地学校提供牛奶和肉类来作为交易。对于个体和家庭来说,他们很难弄摆脱现金交易。但是,随着后苏联时期经济恶劣,来自国家的工资收入和社会保障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多的居民开始种土豆、养奶牛等农业活动,才能获得一些收入,维持家庭的生活。居民尽可能地通过家庭生产增加收入,减少货币支出,比如自制面包、自制酸奶、自酿酒,而不是在商场购买。

 在家庭中自酿酒和金钱的性别化 

自酿酒顾名思义就是自家酿制的酒,主要成分有砂糖、酵母、水、某种高压锅,通常还有秘密成分。Sepych喜欢的自酿酒酒精度数通常在40度到60度之间。几乎每个家庭都会自家酿制酒,但同时由于它不能长期储存,所以在家中自酿酒不是一直都有的。

自酿酒主要出现在这几种场合:1.表示对朋友和家人的好客,一起喝酒。2.与工作场所社交有关的场合(主要但不完全是男性)3.以及在家庭中的劳动的场合,比如劳作一天后一家人一起开一瓶酒或者妻子用一瓶酒来换取丈夫今天的家庭劳动。自酿酒的生产过程中性别差异并不强,但是它的交换是性别化的,通常是女性去交易、出售,而男性则更多的是和男性朋友去消费(喝掉)。

同时,金钱在Sepych的家庭中也是性别化的。通常女性是家庭主要的‘货币’收入来源,妇女更有可能获得工资和在交换中使用流动性最高和可交换程度最高的货币:卢布。大多数女性试图使家庭维持一个较低的现金流动性,因为经常的通货膨胀和贬值意味着,把卢布变成更耐用品或者美元(见后文)是更安全的。相比之下,男性更有可能负责涉及自酿酒的家庭投入和产出,最常见的是男性被其他家庭招募作为互助行为或者是兼职零工(见后文)从而获得自酿酒;或者男性团体之间共同行动时通过酒来获取某种利益。虽然许多女人反对丈夫喝醉,但她们关心男人是怎么喝醉的,如果是因为完成了劳动并带来了家庭收入而喝醉,这在她们看来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她们会摆上一瓶酒;但如果只是为了喝酒,花钱购买了酒,则是不能接受的。在这里,金钱和私酿酒之间的冲突又互补的关系,通过妻子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呈现出来。有个例子或许会让我们更清楚看到这种冲突和互补,当男性群体聚在一起想要购买自酿酒时,他们首先要推出一个人去购买,这个人得找到一个卖酒的女人,这个女人不能和他的妻子熟识,因为通常女性之间会相互告诫不要卖酒给彼此的丈夫让他们买醉。因此,妻子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往往是货币和私酿酒(货币)之间的转换和竞争点,每种货币都有不同程度的流动性,两者都被认为是经营一个家庭的必要条件;与金钱不同的是,私酿酒还可能会换取家庭内部的劳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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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助的压力:大家庭和亲密的朋友 

很少有家庭可以完全依靠自己的劳动能力完成所有工作。家庭从其他家庭招募了他们需要的大部分援助。当他们需要帮助时,首先是找已经结婚搬出去的成年儿女,也会到大家庭成员或亲密的朋友那里寻求帮助,邀请他们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的帮助他们。帮手会得到回报,被帮助的家庭会在他们的餐桌上拿出私酿酒和大家共享,并且随后会向那些帮助他们的人提供他们的劳动力。在谈话中,本地居民经常把互助描绘成家庭间共生和社交的核心,指出困难的经济条件需要尽可能地互相帮助,在互助关系中,金钱从未易手,这种共生关系和随后与互助相关的劳动互惠模糊了酒作为对家人和亲密朋友的款待,和酒作为直接的、经过计算的劳动报酬,之间的界限。在辛勤工作后坐在一起的背景下喝掉的酒,意味着可以拒绝接受把劳动作为需要计算和精确补偿的对象。(p69)

但是随着时代发展,这种互助的劳动交换经常使得家庭之间的关系紧张。在文中,举例说到Dennis就是一个例子,他及他的家庭拥有了一辆拖拉机,能够帮助搬运干草,一定程度上他不那么需要家庭之外的劳动力。在开始的时候,他仍然向大家庭里的其他成员比如他的妹妹Ol’ga提供帮助(劳动力以及工具),以及寻求其他家庭的帮助,并且在帮忙结束后一起共享自酿酒作为某种报酬,但是到后来,Dennis的妻子认为提供拖拉机是他们的慈善,显然互惠是不平衡的,这也造成了他们之间关系的紧张。自酿酒在这里的可交换性下降了。作者认为,由此可以看出社会分层和不平等的轴心发生了改变。劳动和自酿酒的交换,并不总是平等的,也并不总是自愿进入的,这种交换在大家庭和亲密的朋友中创造了新的区别界限。(p70-71)这种区别在兼职的背景下看,更加明显。


 自酿酒和失业者的兼职 

在苏联解体后的转型时期,大量人失业,兼职或者说打零工更常态化。兼职不像之前所说的互助那样是互惠劳动,劳动力被交换成了私酿酒和金钱的各种组合,并且以严格的经济条件进行评估,这些人被称为‘bums’。不同的家庭购买劳动力的能力不同,这也造成了区别。有些家庭有足够的货币收入,几乎不担心维持一定程度的现金流动性,他们可以雇佣兼职者,并且只用现金支付他们。但是更多的家庭没有这样的现金支付能力,他们选择雇佣bums,在他们完成工作后补偿他们一瓶私酒,但是不是在餐桌上喝掉而是让他们带走。作者认为,失业的兼职者在一天的劳动结束时以带着酒“离开”的方式,进一步造成了社会距离和社会分层。有意思的是,有时候是失业的兼职者自己要求自酿酒作为付款,即使是在主人提供钱的时候。作者认为偶尔在餐桌上要求私酿酒,让失业的兼职者有机会暂时消除与将劳动力卖给主人的较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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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苏联解体后的流动性政治和全球趋同 

在最后一节作者把Sepych置于全球化背景下,以卢布-美元-卢布交换为起点,把Sepych的卢布、自酿酒和劳动力的小规模循环,放在外汇(外汇)货币市场在过去30年的全球增长中,以及和在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对冲基金的扩散联系起来。开始追踪这些规模之间的联系,以提供一个更全面的视角来了解社会主义结束后,居民所卷入的全球性分层。

正是通过这四个方面中呈现的关于私酿酒、货币、劳动力之间不断变化的可交换性以及流动性,作者描述了在Sepych中社会分层和社会不平等是怎么呈现的,以及在全球性的不平等是怎么呈现的。


推介者:复旦人类学 杨如冰
编辑:潘天舒、胡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