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一种神秘，奇妙的情感。人们从爱情里获得幸福感，也因它而感到痛苦。这样捉摸不定的情绪可以化为诗人笔下热情奔放的诗篇，画家毫尖曼妙无比的丹青，即使是最最平凡的人也可以用极漂亮的言语把秘密的心事向对方倾诉。在科技不那么发达的时代，相隔两地的普通中国恋人们只能把这种情感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或精心准备或仓促间拿在手里的信纸上，将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的心绪装进信封，贴上邮票，让它跨越千里万里或者仅仅只是一座城的两端到达心上人的手中。
书信——一种古老的通讯方式，千百年来制造了无数美丽哀婉的故事。难托的锦书，旧时相识的鸿雁，望穿秋水的双鱼信，一提起就不自觉地感受到封建时代文人们绵长的心绪。近代以来，书信仍然由于其直接、便捷、真实的特点而成为普通中国人主要的联络情感、交流意见、传达信息的方式。情书作为书信中一种，是普遍性与特殊性极好的结合，既具备书信共有的特点，又因其通信主体之间关系的不同一般而独具特色。
电影《归来》中有这样一句话：从前车马很远，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情书里就有那么一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时代。
首先，我们在这里把恋人之间的信件统称为情书，其实这样倒也形象——传情达意之书信。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脑等即时通讯工具的时代，情书就是恋人间的鹊桥，虽不能相见，心意却已随信件超越距离。而情书作为社会意识层面的东西，归根结底还是由社会存在决定并总是要受到它的制约。字里行间最宝贵的情意也许能超越时间与环境，但无论是其称谓使用，语言风格，沟通模式，还是其中反映出的恋爱观念无不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其独特的精神风貌，反映在彩笺尺素间便也是万紫千红各有不同了。
首先，由于写信对人的文化水平提出了一定的要求，并且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有相隔两地的人们才会愿意不厌其烦地执笔写信，所以综合几方面的因素就会发现情书的通信主体大多是学生，尤其是大学生，还有年轻一些的职工群体。当然，因为新中国成立后户籍管理比较严格，所以分居两地的夫妻继续写情书的也是有的。有句话叫“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实际情况当然没有那么夸张，并非婚姻一定会埋葬爱情，但是这个时候现实生活的因素不可避免地掺杂了进来，爱情不可以再那么纯粹到不顾一切，所以这个时候的情书跟婚姻前的恋爱阶段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我们与其称之为情书，倒不如将它归到家书的行列，从既非亲情亦非爱情但更多地偏向于亲情的角度理解它也许更为妥当一些。因而，这里考虑的通信主体主要是处于婚姻前恋爱各阶段的学生及年轻的职工群体。
另外，通信中的男女两方无论在生理结构还是社会文化传统规定层面都存在较大的差异，无论是字里行间反映出的内涵，还是其中受到外界影响的痕迹等等诸多方面也不可避免地有着不同风格。还有，恋爱过程中双方所处的地位往往是不平衡的，所扮演的角色也不可能一样。所以在解读书信时也非常有必要将性别因素考虑进去。比如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收集来的恋爱方面的书信中总的来说男生写给女生的更倾向于感情的直接表达，而回避了生活中琐碎的东西。女生写给男生的则是相反的。虽不尽然，但大致是这样。不过，琐碎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情感，只是换了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将它寄托在一些具体的东西上。这里性别不同所造成的差异尽管不至于一目了然，但也是比较容易区分的。
一份我们通常意义上完整的信件大致是可以分为两大部分的。一部分是包括信封、邮票、信纸、甚至用笔以及墨水的外在形式；一部分是大致包括字体、称谓使用、语言风格、主要内容指向和涉及等的内在方面。
一．外在形式
首先，我们看到的大部分信封都比较简单质朴——白色或者黄色的信封，没有花哨的图案，并且多是某单位或者某学校的专用信封。整个国家的大环境决定了这一点，一是当时物质资料还比较贫乏，普通的学生没有经济来源，而一般的职工收入也不会太高，因而使用高档信封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自实行集体主义以来，国家对个人个性的抹杀也是比较明显的，这样的信封可以给人整齐划一有秩序之感。像民国时期颇有情调的文人如徐志摩给朋友写信使用荣宝斋精心制作的信封放在这个时代会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做派，是要受到批评的。放在文革十年也许会有牢狱之灾甚至性命之忧。这样的情况下，信封的生产制造也受到极大影响，恐怕市面上以至后来的供销社都难以找到多么漂亮的信封了。
其次，信纸的使用情况也和信封类似，大都是朴素的稿纸，也是以某单位或者某学校的稿纸为主。到了八、九十年代，一些年轻人开始使用精致、有个性的信纸。这种情况的出现和七十年代末的改革开放密不可分，受市场经济大潮、西方追求自由和个性表达思想的影响，年轻一代人逐渐摆脱毛泽东时代对人的各种束缚，迈向一个更多彩的时代。而且物质资料的丰富也使得这方面的花销更能得到满足。
再次，时期稍早一些的信件中，写信人多使用钢笔以及蓝色、蓝黑墨水书写。八、九十年代之后圆珠笔和中性笔的使用多了起来，钢笔逐渐被冷落。这也是因为刚开始只有钢笔可用，并且生产厂家也主要生产这两种颜色的墨水，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和生产成本以及制作技术分不开的。之后碳素墨水的发明开启了书写的新时代，圆珠笔，中性笔以其使用的便捷性逐渐取代钢笔，成为广泛使用的书写工具。这和现代化过程中追求效率的要求相联系。
二．称谓
我们从称呼上可以看到当时社会环境的影响的痕迹，年代较早的信件称呼相对会比较慎重与严肃一些，感情的表达也没有那么炽烈和直接。那时候的恋人间似乎并不太要求此方面的深情款款。
比如有一封七十年代的信件，男方称呼女方为小吴同志。在当时，同志是一个很有特色的称呼。这样的称谓可以抹去性别、身份、职业等等的差异，体现平等的精神，也符合整个社会大环境的严肃的氛围。在集体主义的年代，女生要“不爱红装爱武装”。行业歧视是不允许，也不道德的，劳动都光荣，无高低优劣之分，我们的刘少奇主席给全国人民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这种情况下，同志应该是一个十分恰当的称谓了。
除此之外，直呼其名的也很常见。要么就是去姓叫小名，要么就用名中的一个字，或者再亲昵一点就称某某哥哥、某某妹妹之类的。在蒋宁与艳华1960—1962年的通信中，蒋宁一直称呼恋人为“华”，艳华则一直叫“宁哥”。另外一封1967年的信件中，女生称呼男生为“国华哥哥”。这样的称呼比较符合恋人间关系亲密的特点，既拉近距离不显生疏，又不会使人觉得腻味、不正经。毕竟那还是个严肃的时代。
八、九十年代之后，各种五花八门的称呼冒了出来，什么互称老公老婆，什么用英文的honey, darling之类的，开放的社会环境里恋人们大胆了起来。
书信结尾的署名常常是你的某某或者直接是去姓的名字，但这名字前常常也会有各式各样的点缀，譬如，爱你的某某。这一点的时代性倒不是很强。毕竟是情书，毕竟要传达一种特别的情意，假若处处都被外界因素侵占，美丽的爱情又该从哪里体现呢。
三．语言风格
通常情况下男生会写出非常深情的词句，不过普通的工人阶级用语会简单朴实一些，因为知识文化水平有限。刚毕业或在读的学生往往会如诗人一般，不论抒情还是说理只捡最美最动听的话来讲。另外，总体的趋势是越靠近现在语言会越随意、开放、直接，逐渐摆脱一板一眼的模式。但其中不变的是感情的抒发都比较热切，甚至会语无伦次，逻辑不顺。
这一封情书里男生讲出了十分动听的情话：“你的影子处处好可爱，好可爱。你千万，千万不要忘记我，我再也不愿让你一个人独个的把泪落。走近我，靠近我，长久的期待，走过今天最后时刻，我们的眼神必然会自然的去汇合。”
另一个男生的道歉信也写得十分优美：“拨开迷茫的雾色，云开见月明/越过泥泞的沼泽，呈现洁荡的路/抹干悽酸的哭泣，迎接那希望的曙光。”
还有一个男生深情的表白：“现在表面上看来我俩之间已架起一座鹊桥，但是这桥只渡友谊，而不渡爱情。我可不管这么多，我只知道爱情是友谊的华升。只要还有友谊在，我会改变过去一切的过失与罪，不顾一切，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把行将熄灭的爱情之火重新点燃。用辛劳的汗与血，把即将枯萎的我俩培养多年的爱情之花再显光彩。请信任我吧，亲爱的小布，我有一颗赤诚之心再加上你爱情 的力量，终会变成你所喜欢，你所希望的那样。”
这不像是诗人吗？无论六七十还是八九十年代的情书在其他方面有多大的差异，但在这一点却是相同的，不管其中情感的表达是热烈奔放还是深沉厚重。
相比之下，很多女生的情书会写的含蓄委婉一些，但其中也不乏开放的女孩子非常直接。而且随着近代男女平等的提倡，女性自我意识的逐渐强烈，恋爱中主动的女生也在逐渐增多。比如一位九十年代的女孩给心仪的男孩子写信时附了一首情诗：
在日里，在夜里，在每一个恍惚的刹那
想你，没有什么分别
也许岁月将往事褪色
也许空间将彼此隔离
但值得珍惜的是
曾经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刻，无论雨天还是晴天
我可以锁住一切
为什么却锁不住爱和伤悲？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却总学不会遗忘
为什么走的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相聚，总是很短
期待，总是很长
逝去的日子再长
也不会让回首的思绪迷茫
等我，好吗？
但是早期的女生大多还是不会这样。女孩子的情书很多都像是在轻轻地絮叨一些生活小事，不过其中满满的也都是情意。
四．主要内容
其一，早期毛泽东时代的信件不可避免的带有政治色彩，当然这个说法不能太过绝对，不过大部分还是这样子的，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最好不说，有些话一定要说。
有这样一封1967年的信，时代特征非常明显。信的开头便是这样一段话：“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礼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我要振背高呼！毛主席万岁！我要纵情歌唱：毛主席，祝您万寿无疆！”信中的主要内容又是在讲这个：“在革命的大批判、大联合的新高潮中，在庆祝国庆18周年的前夕，今天我“九二”革命造反派举行了拥军大会。我们“九二”战士永远忠于毛主席，忠于党中央，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誓做拥军的模范，抓革命的闯将，促生产的标兵。” “国平哥，上次写给你的信，谅您早已收到了吧。其中定会有错误，谨以恳切的心情，期待高明的指教。” “国平哥，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有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武器。我们能够去掉不良作风，保持优良作风。”“我希望，在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要善于利用这个武器以互相帮助，共同提高。凡是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我们要坚决除掉，实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现就我们之间的问题及我对您的看法提出如下几点，如不对的话，请批评指正，我相信您是不惧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人”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叫做“又红又专”，但在那个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的时期，狂热的青年们怀着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崇拜，生活即革命，革命即生活。
恋爱关系也要符合毛主席的要求，符合革命的要求是那个时期的真实写照。情书写得仿佛政治检讨一般，恋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定义似乎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更多的是革命伙伴关系？但社会的氛围就是这样，耳濡目染之下再加上各种专门的“洗脑”活动，想不受到影响都难。
其二，恢复高考后，通信中有关各种考试的内容逐渐多了起来。学生中的情侣们彼此关心成绩——这也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里简单摘录几个：
（1）你好！期中考试基本上结束，还有一项武功星期六下午考。最关键、最重要、最令人担心的一项——唱念，今天终于考过了。当我从考场上下来，看到老师满意的神情，我的心由担心转为愉快。
（2）考试是否结束，结果如何，很是挂念。（1986年）
（3）考试结束，我那一颗“暂时”平静的心又翻腾彻夜唯（未）眠。
（4）祝你在这次高考中取得好成绩（1986年）
（5）今天正值星期六，紧张的三天考试也结束了，终于喘了一口气，感到很轻松。这次考试政治和化学考得不太好，其他是那个样儿，也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
（6）老婆，读书辛不辛苦，老公祝老婆考试顺利。
国家的科教兴国战略，义务教育普及，高校扩招等等政策都反映在人们生活的角角落落方方面面。从对考试的重视中可以看到这个国家的教育又开始恢复生机，知识不再是无用之物，社会的流动性再次增强。总之社会生活逐渐趋于正常化，希望又一次冉冉升起。相比之下，重视人才的时代才是一个适于发展的好时代。
其三，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功利主义也开始侵蚀年轻人的思想，情书中关于经济利益的内容也在不知不觉中出现。比如一封信中“虽然老公无法给你洋房、小车、名贵的首饰衣服，但我有一颗永远忠实于你、钟情于你、永远爱你的心。”这证明经济因素的考量在恋爱关系中的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男生之所以会这样许诺，不也是出于对自己经济状况的不自信以及唯恐女生会因此而嫌弃自己的担忧吗？事实上确实如此，“现实”成为新时代的大棒不知打散了多少对鸳鸯。经济生活的转型带来了整个社会生活的大变化。
其四，情书中有变亦有不变。比如一个男生给女生的道歉信，其中整整齐齐地写了九十九个对不起，这里不难看出年轻人的花样百出和浪漫性情。
五．对家庭因素的考量
婚姻爱情关系往往不可能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的关系，家长的意见通常会对子女的恋爱产生很大的影响。在封建时代，则完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乎没有个人选择的余地。新中国成立后，虽说提倡恋爱自由，但文化有其滞后性，传统还在发挥着一定的作用。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人权和人性解放越来越得到承认和保护，恋爱自由也不再只是说说而已。
这封信里带有明显的受到家庭约束的痕迹：“我想，你写信到学校里很不妥当，还是写到我家里。反正我母亲同意了这一件事，她也希望我俩经常通信，相互帮助进步。但是这件事我父亲没有知道，母亲说，暂时不让他知道。”听家长的话还是大多数中规中矩的女生所遵守的准则，传统家长制家庭的特点隐约可见。
八、九十年代年轻人的叛逆个性越发明显，试图摆脱家庭过多的束缚。比如这里一个女生给男友的书信：
“他还问我你会不会抽烟，我说你不会，可他说你会，因为上次邻居看见你送我到车站时在抽烟，所以我也无话可说了，磊，听我说，别抽了，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爸对抽烟的男孩有偏见。他还骂我，说我倒贴，不尊重自己，不懂事。他说有时他想想算了，不管我了，房子和钱都不给我，随便我和你发展到什么程度。磊，老实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一无所有，你会离开我还是依然爱我，别骗我。到了外婆家，爸爸还把我和你的事告诉了外公，这下完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但我保证只要你别对不起我，我永远爱你，不管别人怎么样。爸爸叫我和你断绝关系，可我今天没敷衍他，我什么也没说，结果他说他不会同意这件事，现在我们都没工作，等工作赚了钱，我们搬出去住，我不要家里房子，要了会不太平。爸爸说等我工作了，以后会找到条件更好的男人，可我不要，哪怕他条件比你好千万倍，我也不要，因为我只爱你，爱10月11日出生今年19岁名叫江磊的你，仅此一个，独一无二。磊，别介意我爸爸说的话，大人嘛，都把房子和金钱、职业放在第一位，但我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孩，我只要你爱我，永远爱我就行了，天无绝人之路，没钱、房子，我一样能活，我不要靠任何人。
——生生世世伴随你的倩”（1998.1.28）
这里还有一个男生给女友的情书：“我的决心，我的决定是今生稳定，一成也不会再有改动。爱你，没有太多原由，只是我这样的人性，思想和感觉。你今后不用对我付出什么，但我为你将来真正的舍弃除你之外，一切。对我家中爸妈的，我有愧于她（他）们太多，也包括我妹妹等！条件只有一个，将来和他们在一起，任何事，他（她）们应当多多听我说的，我是有主见，我的独断，专行，纵死我二十万次，碎身、焚毁我，他们任何也别想变更丝毫我对你的选择。”语气中带有新时代青年的大胆和不顾一切，由此也大概能看出这封信背后较为宽松开放的社会环境，这是不可阻挡的发展趋势，毕竟个人的幸福才应该是最终的决定因素。
“知道我为什么想再选择吗？因为我怕，我怕我等了你四年后，我俩最终因为我家人反对而无结果，我真的好怕，怕这样的结果。”（1998.4.1）如此看来，家庭因素的力量还是比较强大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家人，无论时代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亲情的纽带还在，文化的传统还未消亡。
六．择偶标准
择偶标准本是一个很主观的偶然性的东西，但是由于它受到客观社会环境的影响，因而也是可以考察分析的。
从这样一封信里我们可以看到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表达：
这是一个男生写给好朋友的信——“关于我的女友，我俩现在交往较密。这段时间里，我的时间分配已发生变化，在这方面投入较多。在与她多次交往中，我对她又有了一些了解。我发现她年纪虽小，可这方面懂得很多，思想挺复杂。而我呢？初出茅屋，根本无法与之相比，有时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学文科的姑娘思想太复杂了，而且据我本人估计她可能在中学有过点恋爱经历，这一点我不喜欢，比较忌讳。我真希望她单纯些，可不行。我同室有位同学，也是我的好友，他是上学期开始与一物理科的女生来往，如今基本确立了关系。他俩相处很好，这女孩高挑苗条的身材，美好的容貌，更兼温柔的性格，标准的传统东方女性。我真羡慕我的朋友找到了这样一位好姑娘。我的这位就逊色些，当初我是被她的情谊所感动的，虽然对她有爱恋的一面，但不尽如我意。我现在只是采取走一步算一步的方法，约会频率也应放慢些，看是否合得来，这就靠时间来判断了。”这表明男生还是会喜欢所谓的“听话”的女生，单纯又温柔。颇有种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意味，因为太聪明就驾驭不了。不过，随着现代男女平等观念的逐渐深入人心，女权主义运动的不断进行，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少——因为这样子的女生越来越少。新时代的女性倾向于有自己的思想，经济独立，不过分依赖谁。传统文化里不符合现代要求的部分必会逐渐被淘汰，诸如对女生“温良恭俭让”品格的期待越来越多的和当下的生活环境联系在一起，并且同时去除了其中的封建性。
另外一个——距离问题：“我总觉得我应该写最后一封信，否则到底是谁送谁呢？”“因为距离我拥有一份丰富的回忆，又因为距离，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相处时间，这样的话，见面能够舒展吗？自然吗？”男生去了德国，两人因此而分手，女生甚至替男生憧憬了未来：“你在德国遇到了一个美丽的房东女儿，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或者，在大学里，有一个瘦削的女硕士爱上了你，她的模样就像“最后一班地铁”里的女主角：棱角分明，高鼻，薄唇。”
在那个交通、通讯还不够发达的年代距离对于恋人是一个大问题，甚至于到了现代也还是。一方出国就约等于给这段爱情宣判了死刑，爱情不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它也需要现实的基础。八九十年代的异地恋，异地婚姻都还比较少，尤其相隔甚远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也是内外因多重因素的结果。不管是家庭的作用，还是个人利弊的衡量都常常会将爱情妥协于距离。纯粹的爱情很多时候还是会被冰冷的现实打败。那是一个相对保守的时代，大部分人不敢随意拿自己的幸福去冒险，怕长久的坚持换不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再者还有一个经济因素的考量，这个在第二部分即信件主要内容里面已提到。物质条件逐渐丰富的大背景下人们对生活质量的追求标准日益提高，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水平是高质量生活的基础。没有面包，哪里还有心情欣赏水仙花。不敢说绝对如此，但八九不离十。普通的中国人有几个能摆脱世俗的价值标准？
最后，个人觉得在二十一世纪前个性表达还不是十分突出的时代，书信倒是一个能表现个人独特性的方式。再深情的言语用死板、格式化的宋体通过手机电脑发送给对方总觉得少了一点味道。而信就很不同，董桥在《“一室皆春气矣”》里以“断处的空白依稀传来流水的声音”来比喻书信的境界，贴切又高妙。“雨冷，酒暖，书香，人多情：寒天得这样的信，当然一室皆春气矣”。情书是带着恋人的温度而来的，熟悉的字体常常给人见信如见人之感，也因此引发无数联想和想象，如此情景又怎会不是一室皆春气呢？
情书里有一个亘古不变的时代，那是只属于恋人之间的世界。温馨的关切，温柔的话语，温暖的字迹，心有灵犀的交流——脉脉的深情流淌在信纸上，笔尖勾勒出两个人真实的乌托邦。或许有生活的艰难，或许有外界的反对，但在这方可以诉说悄悄话的小小净土，一切都是美好的，雨也是晴，苦也是甜。这也许就是爱情的超越性，超越时间，超越距离，甚至，超越时代。你不是独自在面对这个世界，还有人在某个地方牵挂着你。我看的世界就是你看的世界，我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
情书里还有一个真实的时代，国家的政策大环境，意识形态，文化风气等等都不露声色地给书信染上了一层独属于这个时代的颜色。恐怕只有六、七十年代的人才会在写情书的时候才会不停地引用毛泽东语录，也只有改革开放后的年轻人更有可能会亲昵地称对方darling, honey, sweet heart。
很难说这两个“时代”到底谁更占上风，因为我们不能简单地判定爱情的超越性和现实性谁更强大，以及也不好把握个性的因素到底会起多大的作用。情书里面交错繁杂的信息还有待进一步的挖掘。
复旦人类学 裴阳蕾
注：本文属“书信里的中国人”课程期末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