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文 | 全球化作为霸权危机的话语:全球系统分析

发布者:刘秋芳发布时间:2022-07-12浏览次数:51


全球化作为霸权危机的话语:全球系统分析


Friedman, J and K E Friedman. 2013. Globalization as a discourse of hegemonic crisis: A global systematic analysis. AMERICAN ETHNOLOGIST, Vol. 40, No. 2, pp. 244–257


知名人类学者Jonathan Friedman与Kajsa Ekholm Friedman的这篇论文刊登于期刊《美国民族学家》。他们在出版专著《全球体系的人类学》(The Anthropology of Global Systems) 之后,收到同事们的建议,强调需要对当代世界建立新的理解,尤其是在这个危机时代。


我们知道全球化无疑是政治和学术术语中的关键词,作为一个术语,它指的是许多人能够体验到的东西,即整个世界似乎都连接了起来。但在这篇文章中侧重的是世界是否在其他意义上是全球化的,这点是不清楚的,不管这种相互联系有多少,值得考虑的是什么是全球化的,以及实际上有多少全球化,尤其是与以前的历史时期相比。在此文章中,他们认为全球化这个概念应该是一个对象,而不是一个分析框架。他们的论点——与其说是分析经验过程的问题,不如说是需要重新配置理解领域的规范性话语,是一种道德而不是对理解为传统和文化帝国范畴的知识批判和尝试建立(在智力上)一个全新的全球化和混合的世界。对此类话语的分析有两个组成部分,他们在这里主要的关注点之一是知识内容,另一个是关注什么是意识形态,它的生产源泉在于社会秩序,自我认同的世界主义精英的出现。


一、全球化话语及其陷阱

全球化话语的创始前提包括以下命题:首先,过去,世界被划分为较小的政治-文化单元,这些单元或多或少自给自足,相当封闭,因此文化、社会和经济形成了一个可供研究的一体。这是传统民族志的理想对象。其次,情况已不在如此,因为全球化已经开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移动一切——商品、金钱、人员、技术等等。文化现在已经从地方解放出来,并在世界范围内自由流动。最后,如果人类学以前是基于社会、文化和经济融合的假设,那么现在需要重新制定基本的该学科的概念工具使其适应目前的情况。


世界被定义为新世界,不是作为历史进程复杂轨迹的一部分,而是作为一个普遍的进化阶段。这个即将到来的时代最初被庆祝为全人类以新的混合形式(文化)聚集在一起。现在,残酷的经历揭示全球化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好,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融合。对日益增加的冲突、暴力、种族隔离的理解被简化为对全球化本身的反应或应对。文章中提到巫术在非洲部分地区的爆炸式发展被视为对这些地区的全球化制度的反应,鼓励将魔法作为一种应对机制,将巫术作为一种抵抗或争论的话语。


二、全球化话语与进化的阴暗面

人类学界全球化研究的权威学者阿泼杜莱(Appadurai)根据两个过程的结合来解释世界上日益增加的暴力以及最近大规模扩散的经济和政治危机。第一,国民经济在全球化的力量下几乎瓦解,只剩下种族成分和对纯度和对边界的补偿性关注。第二,全球资本主义,尤其是金融资本主义的不受约束的力量,与美国这个主要推动者和意识形态国家联系在一起,导致两极分化严重。新的事态是根据世界的重大变化来解释的,“细胞”的出现与Appadurai所谓的“脊椎动物”组织一起出现,“细胞”是指从资本主义流散到恐怖分子的一系列跨国组织,它们威胁着民族国家等脊椎动物组织的完整性。这种情况翻过来又激发了对少数民族的“恐惧”,这里指的是移民少数民族。因此,全球化并不全是好事,因为它确实产生了地区之间的不平等。


归根结底,当代暴力是抵制全球化的产物,首要问题是大多数民族国家本身及其对少数群体的恐惧。在全球化框架中从未认真讨论过全球化的“新”是什么以及是从什么时候,因为全球化的新颖性似乎是神圣的基础,部分隐含在话语。为了保持全球化范式的预测性或神谕内容,所有“黑暗面”实际上反映了这种观点的失败,现在被归咎于那些竭尽全力阻止全球化进程的特定行为者。


三、另一种观点

两位作者试图将全球化话语与他们的全球系统方法之间的差异置于语境中。后者关注的是帝国霸权中心扩张和收缩的历史动力,这些中心的转移,以及这些过程与中心和边缘地区的社会、政治和文化秩序之间的衔接。他们基于大量的调查论证了全球化发生在特定的历史关口中,它们既不是永久的也不是进化的现象。当前全球化阶段相关的现象如下:首先,在旧的霸权不再占主导地位的时期,大规模的资本输出、资本积累的分散化以及大大小小的新竞争中心的崛起。在经济方面,资本沿着世界舞台上利润梯度的矢量移动,从最低到潜在最高。其次,水平和垂直极化的增加。种族化和新的文化政治运动与贫富之间以及精英与大众之间日益分化的同时发生。最后,从猖獗的政治和军事不稳定地区移民的人数增加。但新移民的接收国经济衰退,导致新移民边缘化以及移民(包括第二代和第三代后裔)之间以及移民与向下流动的“国民”之间的实地冲突。他们在文章中说到全球化是一个可逆的历史现象,而不是一个单线发展的阶段。在系统性方法中,全球化是全球舞台上更大变革的一部分。全球化的伴随物并不是一刀切的现象,与西方衰落和东方崛起相联系的区域分化也不能在这个框架内解释。同样,包括种族化、巫术指控的泛滥以及宗教原教旨主义和较小规模的宗教崇拜在大部分地区的出现等一系列现象。世界不是对全球化的反应,而是与全球进程和地方社会秩序的表达、与它们的宇宙学和本体论有关。


四、当前危机与国家转型

上世纪八十年代,所有人目睹了盈利能力的灾难性。而现在对资本的大规模输出产生了道德反应,一些人甚至将其视为帝国主义(即全球的暴力资本化),而另一些人则哀叹世界其他地区的增长损失。但这种批评很快在全球化的话语中消失了,它强调世界的统一,而不是某些地区的衰落以谋取他人的利益。霸权的衰落引发了国家解体过程的扩散,以及暴力网络的猖獗增长、人口贩运、武器贩运和恐怖活动。全球化话语中的文化问题涉及流动和混合,涉及边界跨越和对有界性的批判。与移民有关的全球化并不是为了让人们更自由地流动而开放边界。这是第三世界政治体制解体、冲突和暴力加剧以及人民从暴力地区和生存条件崩溃的地区迁移到衰落但仍然较富裕的西方地区的结果。


当前全球形势的正确形象是什么?文章给出的答案是:首先,民族国家确实在走向毁灭,但这并不是全球化力量渗透的结果。相反,它们大体上处于破产状态,以前的整合机制不再起作用,不仅与新移民有关,甚至与民族国家本身的旧秩序有关。其次,文化混合主要存在于话语中,尤其是精英话语中。最后,他们认为,上述现象伴随着复杂的系统相关过程,包括:A.民族国家所有社会类别的种族化:区域少数民族、跨国人口(散居)、土著人口和民族人口本身。B.精英与大众之间的阶级关系和文化关系的垂直极化。精英们变得越来越国际化,从民族国家中脱颖而出,大众变得越来越本土化,寻求由民族国家(及其领土)或其他次国家(地区、土著、移民)类别定义的根源。C.跨国交换网络中碎片的统一,有时以种族或严格的组织经济术语组织。D.正如上面所说的,所有这一切中的新自由主义并不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它只是对积累中心不受约束的市场的反映。


五、文化进程

在这个框架下,文化会发生什么?在这里的论点是,正是资本主义在其中发展的文化秩序将政治经济学推向了主导地位。他们提出,文化有两个主要方面。第一个是指社会过程的纯粹独特性,而不是这些过程的代表或组织它们的方案。相反,它是过程本身的特性,即生产、支配、积累等的特定方式。第二个是作为表征、代码或方案的文化,作为在历史条件下的社会经验基础上产生的意义结构,这些历史条件将预先存在的历史配置与特定的存在情况联系起来。因此,文化从来不是从无到有的,而是总是作为一种历史转变出现的。它在人群中的重要性与它在特定情况下有意义的事实有关,因为它与历史构成的共享社会经验相关联。


文化是关于存在的结构以及围绕这些结构编织的想象和表征。全球不是一个单独的领域,也不是未来先知的居所。它只不过是“地方”社会行为者互动领域的结构特性。但是,这些属性是“结构性的”这一事实意味着它们包含的逻辑不能还原为参与者本身的逻辑。相反,它们恰恰是指社会再生产的系统过程的非有意性质,这些过程逃避了个人的意向性,它们构成了可能的相互作用及其结果的领域。


六、重新思考全球

他们认为全球化话语不足以理解当代世界,因为它积极参与并部分构成了这个世界,这是一种具有道德义务的观点。因此,尽管所谓全球化的“背面”,被理解为民族主义者、主权主义者和其他此类危险人士的抵抗,他们强调从将话语本身置于更大的全球历史舞台上开始的更广阔视野的必要性。这些现象不能用全球化或对全球化的反应来理解。首先,它们代表了世界不同地区完全相反的趋势,一个地区下降,另一个地区同时上升。其次,新的认同——土著、地区、种族、宗教、民族——的兴起是西方(和日本)及其周边地区衰落的表现,同时出现了新的联盟,如新民族主义普遍存在的金砖四国17和趋势完全相反的区域整合。类似地,全球伊斯兰主义的出现和上面提到的普遍西方主义是一系列逻辑相关过程的表现,但显然不能归结为全球化。第三,全球化话语本身被理解为西方特定精英定位的产物, 它是世界性身份的一个子集,在逻辑上与衰落的中产阶级和下层阶级之间发生的反向本土化相辅相成。


七、结论

全球化是全球体系内的历史阶段,而不是世界历史发展的阶段。从长远来看,世界的连通性可能有所增加,但尚不清楚这在多大程度上是质的变化或仅仅是加速或时空压缩。对封闭社会模式的批判是全球系统方法的基础,但它是一种普遍的批判。它并没有声称现在世界已经全球化,旧的单一社会模式不再有效。相反,它声称这种模式从未奏效,因为所有“社会”都是在更大的关系和过程复合体中构成和复制的。他们再次注意到,这种方法从未将本地简化为全局。地方性总是被简单地理解为历史进程在其中发挥作用的社会领域。历史进程是简单的是全球进程和地方进程之间的衔接,但地方是转型历史的所在地,无论它有多大,无论是村庄还是大陆。重要的是进程,而不是位置本身。因此,全局不是更高的“级别”,即使它指的是特定的属性集(因此,位于理论空间中)。后者是地方间关系的方面,而不是现实的更高空间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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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焱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