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发表在美国科普杂志《发现》（2003年10月）上的采访实录。被访对象是来自巴黎全国科学研究中心和密歇根大学人类学系的阿特兰（ScottAtran）教授。阿特兰以一种跨文化比较的视角，言简意赅地告诉读者：911恐怖袭击之后美国普通民众对自杀式恐怖主义者的刻板印象，是传媒误导的结果。而来自人类学、历史学和相关学科的研究显示，影视传媒中反复塑造的恐怖主义者疯狂、绝望和非理性的形象，远远偏离了事实本身。

在阿特兰看来，典型的自杀恐怖主义者，即不穷也不疯，而是受过良好教育、来自殷实家庭和基本没有心理病态特征的常人。他指出：从古到今，几乎所有的自杀恐怖类极端行为的策划者均属于中产或者中上阶层的知识分子，而不是天生有着杀人嗜好的痴徒狂人。日本神风特攻队员就具备着极高的知识修养水准。他们喜爱阅读德国浪漫主义诗人歌德和希勒的作品，对于国家机器对于自己的操纵和控制有着清醒的认知。

阿特兰引用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心理学家的长期研究指出：自杀引爆者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程度之高都超出常人想象，心理学者也开始修正原有的个体病理学假设。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者的研究表明，尽管有1/3的巴勒斯坦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巴勒斯坦自杀袭击者中的穷人只占总数的13%，而高中教育程度以上的占57%。关押在古巴关塔那摩监狱的沙特籍恐怖分子多数来自上层贵族家庭，有研究生学位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之所以愿意抛弃家小，走上这条不归路，是因为他们坚信: 这是改变世界的唯一办法。

阿特兰对自杀式恐怖者给出了如下的扼要描述：一般来说，自杀式恐怖主义者非常聪明机灵，为了达到目的情愿做出放弃一切的理性选择，而且很有耐心，静候时机，不引人注意，可以说是“大隐隐于市”。自杀式恐怖主义者如果真是狂徒的话，就不会成为一名有效率的杀手。

阿特兰简要总结了他对自杀式恐怖主义成因的看法：对于一群为意识形态主导的忠实成员来说，自杀式恐怖主义是一种策略性武器，使他们又可能在一场处于弱势的常规战斗中达到目的。此外，生物人类学的自然选择理论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以兄弟话语构建出的一个‘虚拟家庭’中，有一些人愿意以牺牲自己生命的利他主义行动来保障整个族群的生存安全。

1970年阿特兰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与著名人类学家米德同事期间，对人类学学科产生了异乎寻常的热爱。他视野广阔，田野探究的足迹遍布全球。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像人类学女神米德一样，利用象牙塔外的大众传媒，对公众进行科普，纠正由于文化偏见而产生的所谓“常识。”

复旦大学人类学 潘天舒 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