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erts,Elizabeth F.S. 2012.
God’s Laboratory:Assisted Reproduction
in the And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来自密西根大学的罗伯茨教授(Elizabeth Roberts)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进行了三年左右的田野调查,最后有了这本聚焦当地体外受精技术(IVF)的人类学研究著作《上帝的实验室》。
对于IVF这种辅助生育技术,西方的反对声音倾向于认为这种技术打乱了既有的亲缘关系(kinship),即被叫作“母亲”的那个人很可能在生物层面与孩子并无关系。正因为IVF挑战了这种所谓的自然亲属关系,也重新讨论了自然天性与后天教化的关系,因此对医学人类学非常有研究价值。
当IVF成为不再难以接触的辅助生殖技术时,到底用怎样的联系来定义亲属关系就成了问题。是血液吗?虽然母亲与胚胎通过胎盘分享血液,但来自捐赠者的精子卵子携带的基因都不是自己的。是基因吗?如果子宫里的胚胎的精子、卵子都是来自捐献者的,这也还会是自己的孩子吗?作者罗伯茨认为是以上两者都不足以定义亲属关系,而照顾和关爱(care)才是最为关键的。
同样信仰上帝的西方人会认为利用IVF技术达到生殖目的是玩弄上帝的表现,而本书作者却在97%人口信仰天主教的厄瓜多尔为我们展开了另外一幅生活图景:他们认为无论IVF是否能够成功为自己带来子嗣,这都是帮助上帝实现其旨意的手段。如果人工授精成功带来新生儿,那么IVF就是为上帝创造生命提供了援助之手;如果受孕失败,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因为这是上帝的意愿。因此,在厄瓜多尔实施IVF的实验室里,几乎都会有十字架、圣母子像。医生在操作程序中也有画十字、触摸圣母像等仪式步骤。这也是本书被叫作“上帝的实验室”的原因。
因为殖民历史,厄瓜多尔社会有非常多样的种族构成,与美国追求的种族同一不同,厄瓜多尔人在选择精子、卵子的时候,有对白人基因的偏向,但这种自发的白人化趋势也并未带来种族、阶级的权力压迫,社会结构仍旧稳定和谐。书中举到一个例有色父母得到了白人的精子,虽然这对父母很担心孩子肤色较浅与自己不同,但当这个浅肤色孩子出生之后,他们认为更加努力地培养这个孩子,使他成为一个“对得起”他肤色的优秀的人。这也例证了作者认为的照管比血液、基因更能影响亲缘关系。
除了对上帝和生殖的有趣看法,厄瓜多尔人对胚胎价值的问题也有独到的看法。在厄瓜多尔,生命既有价值也有尊严。首先,他们认为既然可以付费通过IVF技术得到孩子,那就可以牺牲生活水平。书中的一个访谈案例就是并不富裕的夫妻两个为了支付IVF费用,家里连电视都没有买。其次,生命、尊严与金钱并不是分离的。在厄瓜多尔经常能遇到买卖双方为精子卵子商讨价格的状况,这与西方强调生命无价,是来自上帝的礼物,是完全不同的。
除了对IVF技术的介绍以外,本书还讨论了南美研究中无法越过的种族问题(第二章)、匿名精子捐赠问题(第三章)、家庭内部卵子赠与问题(第四章)、以及低温贮藏受精卵带来的科学和伦理探讨(第五章)。
这部民族志具有与医学、家庭和信仰紧密相关的田野细节。作者对于技术与宗教关联性的分析尤为读到。本书对于医学人类学、拉美研究、性别研究和STS研究等不同学科领域的跨文化探索实践,具有不容低估的学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