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our,B. and S. Woolgar.1986.Laboratory Life:
The Construction of Scientific Fact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由STS领域的权威学者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与史蒂夫•伍尔格(Steve Woolgar)合著的《实验室生活:科学事实的建构过程》记录了“观察者”在一个医学实验室里的生活故事和反思。
与当代大多数民族志不同的是,在这本书中,“观察者”取代了第一人称的“我”或“我们”,叙述视角由主观的、感性的,转变到了实验室之外,让读者有机会从上帝视角俯视整个实验室,不仅看到实验室成员的日常工作,也能看到观察者的行踪。
作为田野叙事的前奏,本书作者在第一章就开始动摇读者对科学从业者地位的既有想象,相比于手握真理与科学宝剑的坚固形象,科学家与科学人员与所有田野调查中遇到的对象一样,他们只是,也应该只是令人怀疑的情报提供者而已。
第二章是作者对实验室、实验室工作状况的介绍,也开始对科学、科学研究的本质的重构。可以说是本书最为精彩的一部分。作者首先提供了实验室的地图,不同的分区不仅显示了功能的差别,也代表了实验室作为“论文生产机器”的不同流程。(有趣的是,在地图上的实验室外围,拉图尔画了很多进入的标签,代表着实验动物、化学试剂的参与,而产出标签只有一个,写着“论文”。这不正是科学的黑箱吗?)这也是拉图尔在《实验室生活》这本书中的主要论点,即科学事实是通过实验室的工作被建构起来的。机器、设备(包括试剂)、技术人员组成了一个生成器,从最初的试验物质到最终的公开论文,这就是实验室的运行模式,通过大量实验室里的观察事实和论文数据,拉图尔为读者证明了科学研究的最终目的就是论文这一事实。
由于对实验室的具体操作不了解,加之专业知识的缺乏,拉图尔从论文的写作方式入手,将科学叙述按照所述事实的可信程度分成五种,而这五种科学陈述是没有严格界限的:正在被学界热烈讨论的话题很可能在一段时间后就成为教科书上的真理。拉图尔还专门提到了科学研究和论文写作中的引用问题,这是促使一条陈述变为一个事实的最大推手。虽然这个结论看上去出乎意料,但就算三十多年过去了,实验室的工作、科学研究的模式仍旧如此。
第三章以促甲状腺素释放因子[TRF(H)]为案例,从Guillemin和Schally两个研究小组的研究历史出发,探究了TRF(H)的特性。其间,作者通过列举讨论记录、论文节选,示意图表梳理了TRF(H)从最初被发现、分离到被研究者写成论文发表,成为可交易物的历史。这个案例分析不但体现了拉图尔从论文发表数量对科学实验过程的归纳:一是分离新物质,二是重组这个物质并进行临床试验并分析化学构成,三是研究其作用方式。
在书中,作者曾多次唏嘘科学研究中的物质作用,如在TRF(H)研究中,当代表着研究成果的论文公开发表之后,前期所有的研究动物、羊脑、机器、试剂……都不会再被提起。这些物质成就了科学,却也最容易被遗忘,人们关心的是点子,是理论。第四章从微观操作的角度例证了这个悖论。
本书通过体验实验室生活得出科学的建构过程,提出了从无序中创造有序的核心论点。我们所处的世界与自然总体上是无序的,但人类的工作就是在无序中制造有序。《实验室生活》的最后两章,拉图尔运用经济学理论解释实验室工作程式,让读者看到所谓高大上的science,也不过就是一种business。拉图尔在另一本书《我们从未现代过》提到science fact和social fact,通过《实验室生活》的叙述,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前者也是属于social的范畴之内。科学家做的事情与拉图尔在实验室做的事情在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在生产一种事实。
从拉图尔自称“观察者”可以看出来他对客观性的追求,因此这本书也不像大多数民族志一样有很多对个体的探查与关怀。书中对个体私人生活、情感状态的隐去,一方面是对客观性的达成,另一方面是对颇受关注的性别视角的忽略。
这是一部值得一读的试图揭开科学黑箱幕布的实验室民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