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活：性、快乐及企业的男性气概》

Allison, Anne. 1994.

Sexuality, Pleasure, and Corporate Masculinity in a Tokyo Hostess Club.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如今，对于性工作者的研究已经成为学界的热门议题，但是许多研究过多聚焦于女性自身，较少侧重于对男性这一消费群体的研究，从而使得部分研究有失偏颇。而杜克大学人类学系教授安•艾利森（Anne Allison）于上世纪90年代完成的民族志《夜间工作：性、快乐及企业的男性气概》（Nightwork: Sexuality, Pleasure, and Corporate Masculinity）一书，通过对于位于东京六本木地区的一间中档夜总会进行的田野调查，还原出由日本男性、陪酒女郎、服务生、妈妈桑等不同人群所构成的夜总会生活，揭示出日本男性尤其是白领阶层的夜总会生活并不仅仅只限于娱乐放松，更多的则是出于工作的需要。因而，夜生活被视为是工作的延续，甚至成了有些男性晚归甚至夜不归宿的借口与托辞。

        全书共有三部分组成。在第一部分中，安妮•安利森对日本的夜总会生活进行描述，并从人类学的视角出发，对男性客人、陪酒女郎、服务生、妈妈桑等进行了论述。在第二部分中，艾利森对男性客人以及她们的妻子、陪酒女郎、服务生等进行了访谈，了解不同人群对于夜总会的不同认识，以及揭示出日本白领男性在工作后集体光顾夜总会此类现象背后的成因。在第三部分中，安妮•安利森对她进行田野调查的夜总会进行了“厚描”，并尝试用“仪式”与“男性气概”来对日本白领男性对于夜总会的流连忘返进行概况与归纳。

        艾利森认为，对于日本白领阶层男性来说，到夜总会的目的首要目的是逃离工作，摆脱工作的压力与烦恼。对于他们来说，日常工作的压力是巨大的，而一旦当他们进入夜总会后，则会试图沉浸其中以忘记工作的烦恼，进行短暂的放松。其次的目的则是他们希望通过此类方式，以维护和加强日常工作中的同事关系。他们觉得与同事们在办公室之外关系的好坏，也会对于日常的办公室秩序有着重要影响。同时，随着日本经济在上世纪70年代后得到持续发展，各类夜总会也随之出现。经济的发展意味着工作责任与压力的加剧，夜总会则开始成为男性白领下班后的首选去处，既放松了身心，又加强了与同事之间的联系。逐渐，在日本开始出现了盛极一时的现象，即大量的白领男性在下班之后会三五成群地涌向各类夜总会，而遗忘了家中的妻儿。而作为东亚女性贤惠象征的日本妻子们，则相信丈夫去夜总会只是出于工作与应酬的需要。在家中，他们的丈夫并不能很好的释放压力。而在夜总会，他们则会释放压力，缓解疲劳。在有些妻子眼中，她们的丈夫并不会嫖宿陪酒女郎，而事实却往往与之相反。对于某些光顾夜会的白领男性而言，性则正是他们的目标，喝酒、聊天与游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需要更多的途径来宣泄与释放平日的压力，美丽性感的陪酒女郎则正是首选对象。一旦与陪酒女郎对上了眼，只要掏钱，双方则是你情我愿，你侬我侬。

        在本书中，艾利森把日本白领男性以及她们妻子的认识和想法准确无误的传递给了读者，并指出日本所盛行的此类现象离不开日本的传统文化。由于日本受制于自然条件，农业作业离不开成群结队的人们，需要某个村庄中的壮劳力们共同努力，才能完成农作物的播种与收割。因此，日本男性对于集体的认同与归属非常强烈，一旦产生集体行动，他们往往行动一致，没有偏差。最终，日本男性开始形成了一种自我认同，认为自己是某集体中的一员，应该各司其职，并听从统一调配。二战后，虽然日本开始跻身发达国家序列，但是此类潜意识仍然存在，对公司结构与日常秩序产生了影响，也是白领男性在下班后集体光顾夜总会的主要成因。

        除了对于白领男性及他们妻子的刻画，艾利森也把目光投向了夜总会中的风景线，那些美丽性感的陪酒女郎们。与其他关注性工作者的研究不同，在本书中，艾利森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些陪酒女郎们的生活经历与个人际遇，也不用各种社会学理论来解释她们为什么从事此类职业，只是把这些陪酒女郎们在夜总会的言行举止展现在读者面前，并把她们的言行举止归纳为为了满足男性客人的个人需求与自我认同。通过陪酒与游戏，陪酒女郎可以使得他们更为彻底地娱乐与放松，并忘记他们在夜总会之外的社会身份与社会角色，还原出一个真自我。而至于性交易，则是后话，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会提出的。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获得真实的田野材料，艾利森在六本木地区的某夜总会以陪酒女郎的身份前后进行了为期四个月的田野调查。以至于当有些客人看到她后，总会非常惊讶，认为一个外国女性居然会在这里进行陪酒工作。而当安妮•安利森告诉客人们关于她的真实意图后，他们则非常理解她的用意，并向她敞开了心扉，娓娓道来自己的心路历程。

        艾利森用详实的田野调查数据，把日本的夜总会文化生动地还原在读者面前，并对日本白领男性的生活与情欲进行了刻画，揭开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并道出他们流连于夜总会的原因以及日本传统文化与公司文化对于他们产生的影响。然而，艾利森的著作也并非无懈可击。她虽然高度概括与总结了日本夜总会文化的现象与成因，却只单单认为去光顾夜总会只是公司行为，并没有对其他因素进行考量，这点仍然值得商榷。即使如此，本书也不失为一本佳作。

        与艾利森相比，有些针对性工作者的研究则无疑有失偏颇，即使研究者也以陪侍的身份进入了田野调查，需要肯定。然而，她们往往会把有些现象上升到国家的高度，并总结出文不对题以及与事实相去甚远的结论，难免令人生疑。相信艾利森的研究，可以为其他进行性工作者相关研究的学者提供启示与借鉴。此外，国内目前针对性工作者进行的研究，多聚焦于底层社会，基本忽视了那些高档色情场所，这也是囿于进入的方式与田野调查的伦理。而由于针对高档色情场所的田野研究信息匮乏，我们难以揭示出中国性工作者的真实江湖。艾利森在日本进行的这一探索，相信能给中国同行起到应有的激励作用。

复旦人类学  沈高明  推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