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文｜关系民族志：一种重于构建科学对象的田野方法

发布者：刘秋芳发布时间：2022-01-22浏览次数：78

在《关系民族志》一文里，马修·德斯蒙德（Matthew Desmond）认为在当前人类学的田野工作中，大多数学者都以地方或社会分类界定的有界实体为研究基点，忽视了确定基本研究对象的重要性，由此限制了可获得的论据种类。因此，他提出了“关系民族志”这种可以替代基于群体和地点的田野调查方法，并指出建构科学对象是其研究的关键。

对于传统研究方法的批判性考察

基于群体和地点的实地研究方法以实体论为指导，将内部同质、外部独特并似乎有界的对象按经济阶层、种族或民族认同、地理边界等方面划分的实体作为调查的起点。马修从批判的角度看，指出实体论主导下的研究主要有以下三点缺陷：

其一：人为地割裂了人、地方、组织、思想之间相互连接的关系，对一个实体进行相对孤立的、静态的研究。

其二：预设了群体的存在，表面上承认群体的社会结构，却无法说明这些结构是如何被建构与维持的。

其三：将过程简化为静态条件，从中看不到研究对象的变化与发展。

这种基于有界实体的研究方法还会让民族志学者对其研究对象产生思维定式，使他们往往忽视了构建科学对象的重要性，这就会导致许多民族志学者虽然精细地做着田野调查的每一项工作，但却始终弄不清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该研究的目标何在？

基于以上方法的种种局限，马修·德斯蒙德提出了一种可以替代传统方法的田野研究方法，即关系民族志。

关系民族志的关键：建构科学对象

在进行田野研究前，需要构建一个科学对象，这种工作并不容易，如果绕过这个困难的工作，对于民族志研究来说，则可能无法打破实体论影响下的思维定式。关系民族志的研究对象涉及不同行为者或机构之间关系结构的过程。马修·德斯蒙德提供了构建分析对象时可以借鉴的四类准则：

领域而非场所：
边界而非有界群体：
过程而非过程中的人员；
文化冲突而非群体文化；

他将这种田野方法运用于对城市贫困的研究中，完成著作《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利》（Evicted：Poverty and Profit in the American City）。以此本书为例，我们可以一观马修的关系民族志研究中科学对象的建构方法：

关系民族志赋予“关系的结构”以重要地位，实地调查的目的是描述一个关系网络，它往往不求理解某个特定群体或社区的意义，而是侧重于展现不同结构的群体、机构如何在关系网中互相影响、互相联系。关系民族志关注的是在本质上不同的群体或机构之间，由互相的导向和纠缠而产生的动态过程，这种动态过程至少涉及两类不同地位的人群或机构。

为了更好地研究一个过程所涉及的关系网络，民族志学者需要融入研究对象的生活，直面文化冲突，并从多个、甚至相反的角度来观察过程。

关系民族志的意义及诸挑战

关系民族志的提出并不是要推翻以往的研究方法，而是试图在传统田野方法之外拓宽其视野。同时，关系民族志能够有力地纠正人们对某些群体或地方的刻板印象。这些刻板印象往往能被简化为一个最基本的概念公式：a=c（a为某群体或地方，c为定义属性），如奥斯卡·刘易斯（Oscar Lewis）认为贫困人群拥有“贫困文化”：物质的匮乏使贫困人群的思维、习惯形成某种“意识”，在“意识”的作用下产生了他们特殊的文化价值观，阻碍着穷人摆脱贫困境遇。但是，德斯蒙德并不认可这样的观点，他认为所谓的“贫困文化”并非贫困家庭自身的发明，贫穷不是一件事，而是一张关系网，有穷人也有富人，富人手握资源，为了牟利对穷人强取豪夺，穷人则不断被剥削、被驱逐，一次次地突破生存底线。就像马修研究的城市贫困现象一样，有谁会真正喜欢住贫民区呢？这不过是土地资本化的产物罢了。

然而，关系民族志的研究方法也面临着如下挑战：

首先，它要求民族志学者更加努力地融入一个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为了研究密尔沃基贫民区的房东与租客之间“驱逐”与“被驱逐”的关系，搬入当地的拖车营进行了为期四个月的实地调查。他试图融入这些人的生活，总体上，马修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但仍有无法融入的时候——有的租客怀疑他是警察、是特务、或房东的“朋友”，甚至有男性租客怀疑他与自己的伴侣有染……这些微妙的戒备情绪如果无法处理得当，会影响到民族志学者是否能从研究对象处获得真实详尽的信息。

其次，还有深度问题。在田野调查过程中，民族志学者与研究对象的关系不断加深，同时还会不断扩充新的关系，但拓展新的关系就必然意味着要牺牲与其他关系深入沟通的时间，这就需要进行选择与权衡。如何识别关系对象的边界也是关系民族志学者的一大难题，研究对象涉及到的关系网可以说是能够无限延伸的，在纵横交错的人际关系网中精准识别研究的过程的核心参与者与相关参与者，需要经验的积累与洞察力的锻炼。

此外，关系民族志学者还面临着写作方面的困难：他们将很容易受到实体主义思维模式、结构功能主义抽象语言的影响，忽略了对生活细节的描述——毕竟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在不经意间流露。在马修的《扫地出门》中，可以发现大量的细节，向读者展现人物之间复杂的关系与情感，好似一部波澜起伏的小说。但同时，作为学术著作，字里行间又要保持资料的真实与人类学研究的严谨。如何在写作中平衡二者，这值得进一步实践。

小结

虽然关系民族志研究方法还存在着一系列挑战，但总而言之，德斯蒙德向我们提供了一种传统经验之外的田野方法，即突破有界实体的研究，通过关系网考察社会现实的过程性，并基于自身的田野经验提出构建科学对象的四大准则，为后人提供了可借鉴的研究思路。

参考文献：

[1]Matthew Desmond.(2014). Relational ethnography. Theory and Society(5),

[2]马修·德斯蒙德：《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利》，胡䜣谆、郑焕升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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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胡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