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文|论关键符号

发布者:刘秋芳发布时间:2022-01-22浏览次数:89


Ortner, Sherry B. 1971. On Key Symbols.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75: 1338-46.



这篇文章回顾了“关键符号”在人类学分析中的运用,它分析了在文化分析中符合或可能符合“关键符号”的现象,并对它们根据其自身的行为和思想运作模式进行分类。

每一种文化都有特定的关键因素,自本尼迪克特的《文化模式》(1934)出版以来,英美人类学家一直重视对文化关键因素的研究。到了20世纪七十年代,学界重心由对诸意义系统的研究,转向对表述意义的符号单位,相关研究内容便从文化关键因素转变为具体的关键符号。

将特定的象征符号确立为某一文化系统的“核心(core)”或“关键(key)”,往往会借助两种思路。

第一种思路不太普及,它首先分析一个系统及其范围所蕴含的基本要素,如认识上的区别、不同的价值取向等,然后在这个文化中寻找特殊的形象。如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先对整个日本民族文化、伦理体系进行分析,然后从日本传统文化中找到两个特殊形象——菊花与武士刀——来代表日本人的两种矛盾性格。

第二种思路运用较为广泛,即考察构成文化价值对象的某种事物并分析意义,在观察文化价值焦点的过程中确认某种象征。奥特纳提出构成文化价值的五个比较基础的指标,她认为最为关键的符号总是具有以下一个或多个特征:

  • 当地人告诉我们“X(X代指某种关键象征)”具有文化的重要性。

  • 当地人对“X”的态度或肯定或否定,但绝非漠不关心。

  • “X”出现在不同的背景上。这些背景是行为的或体制的:X”出现于诸多不同种类的行为状态或语言场合,或者,“X”出现于诸多不同的象征领域(神话、祭仪、艺术、正规的修辞等等)。

  • 与文化中的类似现象相比,围绕“X”存在着更大量的文化阐述,如语汇的阐述、关于“X”性质细节的阐述等等。

  • 有关“X”的大量文化限定,既表现在规则的绝对数量上,也表现在对其误用的严厉制裁上。


奥特纳认为社会的符号象征系统在根本上是当地人一代代认识、再认识和改造自身文化的唯一源泉。由于文化是许多基本取向相互作用的产物,所以每一文化不仅仅只有一个关键象征,极端一点看,几乎任何事物都可以通过界定成为转达文化意义的象征。但由此一来,关键象征群便俨然成为了一个大杂烩:其中不仅包括具体事物(如十字架),也有抽象观念(如丁卡人的“牛-颜色”视觉语汇);既有名词(如美国国旗),也有动词(如新教伦理中的“做工”);既涵盖单一事物(如努尔人的牛),又包括整个事件(如美国西北海岸的夸富宴)。

这份清单是一堆词汇的集合,包括抽象词、名词和动词、事件等等。作者想根据符号在文化思想和行为中的运作模式,提出一种细分和排序集合的方法,认为各种符号的主要分类是沿着一个连续体展开,其两端作者称之为“概括”(summarizing)和“阐述”(elaborating)




概括性符号把复杂的观念转换为相对一致的文化信念,以强烈情感与相对混沌的方式概括、再现了一个文化系统所意味的内容,它在本质上是神圣的象征。这里的“神圣性”指的是具有某些特殊意义、受人敬畏的、能引发强烈情感的形象,充满宗教意味的十字架、激发本国人民爱国热情的国旗均属于此范畴。

阐述性符号在本质上是分析性的,它把复杂的、混沌的情感加以分类,使之易于理解,并转化为有秩序的行为。此符号的阐发性作用体现在“思维-行动”两种不同方式上:

首先,思维上的阐述性为人们提供文化 “ 取向(orientations)”,这被Pepper称为“根本隐喻(root metaphors)”。

根本隐喻将理性经验条理化,涉及思维如何通过类比、模式和形象等进行思考和组织等方面的问题。在很多文化中,不同生物作为根本隐喻对文化起到了重要作用,例如利恩哈特(Lienhardt)对于牛在丁卡人思维活动中的作用的探讨:丁卡人对于自然界的颜色、光影的概念与牛的颜色和形状联系在一起,如果不用“牛—颜色”的视觉语汇,他们就无法描述其他事物的色彩。另外,丁卡人对于自身社会结构的认识也与牛的结构相类比,分割公牛祭肉时的规定再现了丁卡社会中不同的地位、功能及相互联系。而在广泛运用机械的现代化社会,机械就成为了一种根本隐喻(相信“我们都是维持社会机器运转的小小螺丝钉”这样的话大家都不陌生)。

其次,行动上的阐述性将行为条理化,为人们提供文化“策略(strategies)”,即“关键方案(key scenarios)”。

与根本隐喻这类静态的形象不同,关键方案是戏剧化的,能够层层演进。它在某一完整情景中假设一种“手段-目的(means-end)”的关系——通过某某行为,就可以达到某某目的。关键方案为追求特定目标的人们提出了典型化行为,如美国的H.阿尔杰(Alger)神话:一个出身下层的穷小子,通过辛苦工作,最终取得财富与权势。对于广大美国人民来说,这个神话提示他们,要想获得成功,就需要努力工作。而当时美国人追求成功的目标,就是变得有钱有势。除此之外,祭仪也可以被视为“关键方案”,例如夏尔巴人的供养仪式(Offering rituals):先用朵玛(一种用青稞面团捏成的食品)赋予神灵一具临时身体,使神灵变成人类。接着举行tso宴席,将供品分给在场的所有人并当场吃完,实现人与神的共食。通过施惠于神的方式,祈求神灵能作为人类的盟友一起驱赶恶魔。

回到关键符号类型的分类框架,可以发现它是不平衡、不对称的,奥特纳认为这与各类型的不同内容有关。阐述性性符号的意义和内容相对明确和秩序化,可以通过思维与行动划分为根本隐喻和关键方案。而概括性象征的意义内容相对集中、凝练,也就是不加区别的“混沌”。概括性象征主要针对人的情感态度或是义务、责任之信念的具体化,但它们既不是思想也不是行为,而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一种较弥漫性的价值取向方式,因此无法进行下一步分类。

最后,奥特纳从三个角度分析了两类符号“关键性(keyness)” 的区别:

  • 从内容与形式的角度看:

    概括性符号的关键性来源于其特定的实质性意义(内容),对系统内其他意义具有逻辑在先性;阐发性符号的关键性来自于其形式特征,阐释了具有广泛适用性、能把文化现象组织起来的许多模式,具有文化公理作用。

  • 从质与量的角度看:

    概括性符号的阐释的意义更为根本和终极;阐述性符号则能在一定程度上阐明一个宽泛范围中不同文化的相互联系。

  • 从纵向与横向的角度看:

    概括性符号能够把较低层次的意义与较高层次意义的基础联系起来;阐发性符号则把本质在相同层面的各种因素联系起来,或揭示它们在形式上的相似性。


回顾全文,奥特纳不仅区分了符号的类型,还区分了符号功能的类型。概括性符号把复杂观念转换为相对一致的文化信念,推崇情感反应和汇聚人心的神圣象征。阐发性符号则将象征秩序化,加以分类、思考、交流,强调一个世界观的展示。阐发性符号又根据“思维-行动”两方面的阐释力分为提供文化取向的根本隐喻与提供文化策略的关键方案。

当然,奥特纳也指出,这种分类方法只是自己的一个启发性观点,而非绝对的严格划分。不过,她的想法仍然值得后人借鉴,通过对庞杂文化象征系统的梳理与分类,我们能够更好地把握人类文化内在的区别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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