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cone, J. M. (2013). The Hau of Theory: The Kept‐Gift of Theory Itself in American Anthropology.Anthropology and Humanism, 38(2), 122-145.
本文作者为美国堪萨斯州立大学人类学家法尔科内(Falcone)。文章着眼于理论本身,关注其产生和流通过程等,运用经济人类学经典理论洞见来解读理论自身的知识生产实践。理论作为一种“礼物”并存续于流通的过程,在不同主体间完成赠予-接受-回礼的环节,理论之“豪”(hau)使得回礼成为一种义务,而“引用”是使得理论流通的一种重要形式,理论交流的礼物性同样体现于时空的变换,文章阐释了当代人类学的理论交换实践。
理论之豪
马塞尔·莫斯(Marcel Mauss)(2000)在对“礼物”的研究中,认为“礼物”并非如马林诺夫斯基(1984)所言是免费和自愿的,“礼物”始终是一个复杂的义务系统的一部分,此系统将社会联系在一起、并维持其平衡,礼物具有灵性,或者说具有一种精神(hau),“豪”总是希望返回它的原地,“豪”的存在和保留“豪”的危险性,使得受礼者被迫做出回报,赠予-接受-回礼作为礼物交换的三个环节,均成为一种义务。对于莫斯对礼物的理论,在人类学界存在激烈的争论、甚至直接的批评,而在此过程中,无疑,莫斯的理论观点是引发讨论与争辩的源泉,诸学者的无休止的思考和言说中,莫斯的观点被一遍遍阐发和回溯。倘若将莫斯对于“礼物”论说的提出视为他对人类学领域的一种礼物的馈赠与给予,他的对话者们则在对其观点的引用中通过“回报”礼物,不断重现着其理论的生命力。
在作者看来,尤其关注于人类学领域内,通过结合于“礼物”交换的论述,即可对理解理论本身的生产、交流和传播产生一种别样的视角。学者通过论著的出版、授课、讲座等形式将自己的学术理论赠予和传授(given)给其他学者,而在给予的同时,学者也在重复先前通过引用获得的东西;通过与其他人理论的接触和交流,原学者邀请其他人引用自己的理论,也即接受(take)原学者的理论,学者们有时是被迫接受这份理论的礼物,并通过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去阅读与写作,将理论收获内化于日常的学术工作中;同样地,学者们还需要回报(reciprocate)理论的礼物,通过引用、生产理论,将原有的理论获得再次送回理论交换的场域。互惠关系使得不同主体间的理论保持流通,我们必须回报得到的“理论礼物”,也期望我们的礼物会得到回报,理论的交流将历史和未来联结成一个永久性的集合体。
在《石器时代经济学》(Stone Age Economics)一书中,作者萨林斯(1972)将互惠分为三种模式:慷慨互惠(generalized reciprocity),平衡互惠(balanced reciprocity),消极互惠(negative reciprocity),理论交流同样体现不同的互惠模式,如学者通过引用某一观点或论点,以支持自己的论点,而不考虑其可能的局限性,被作为一种平衡互惠行为,又或当理论家们常试图片面化或拆分对方的观点,以证实自身论点的消极互惠行为。
理论之豪是理论的一种内在“精神”,它使得理论在学术界领域内,有时甚至是学术界之外传播和交流,毛利人的“豪”与其在学术界的意涵并非全然相同,但理论本身须是可分割和解构的分析框架,在不同时空内流转和呈现,“理论的礼物”也须在不断的理论交流过程中被剖析和运用,理论知识的生产也得以更为长远的存续。
理论交换的时空表现
理论交流作为“礼物”的解读,呈现于时间和空间的变幻上。在空间上,作者将穆恩(1990)对加瓦(Gawa)“本地(local)”和“跨地区(translocal)”流通的相关论述作为重要工具,以解释学术领域内的知识交流。在穆恩的民族志“加瓦的名誉”中,加瓦岛体现了“地方性”,岛间商业是“跨地方的”。虽然在我们的“礼物”和他们的“礼物”之间进行精确的类比会过分简化问题,但加瓦交换体系的某些方面可以为我们自己的学术礼物交换实践提供一些启示。课堂讨论、论文写作、演讲、系级研讨会、会议,甚至非正式讨论都成为“本地事件”,而出版物、会议参与、外部讲座和美国人类学学会年会(the AAA annual meetings)则体现了“跨地域事件”。
就像在加瓦岛上流通的“礼物”一样,理论交流的“本地”空间也很重要。理论的基石在这个空间中传播。为了避免我们认为理论交流只发生在学术期刊和专著的页面上,教授给学生的每一次讲座也是理论交流的场所。该系是一个“地方性”空间,学生在其中被社会化为理论的叙述和评价,因此这些课堂空间不应被低估——它是在这里重现和强化社会现象的沟渠中。美国人类学协会年会的一些方面在本质上与“跨地域”库拉类似,但在实质上并不相同。尽管人类学家并不把年会当作一种僵化的仪式来实践,但人们可以很容易将其和名片与会议文件的流通方式相关联。年会的目的是在公开场合和仪式上展示我们在理论交流方面的技巧。官方会议尤其如此,这些会议是提前几个月组织、联网和审查的。学者们是为他们的“礼物”制作和“礼物”交换制定策略,许多小组组织者渴望分享自己的“礼物”,他们通过电子邮件发送了讨论列表和/或在大学网站上搜寻具有类似研究兴趣的人类学家,其他人则在前一年的美国人类学协会会议上开始组建他们的小组,利用他们在会议间隙的时间进行沟通和计划。这些“跨地域”活动实现了社交网络的多种用途,从复制社交网络,到在个人简历上添加台词,再到终身制审查,再到让理论永无止境地运转。美国人类学学会年会也是一个在专业领域公开自己名字的地方。
学术交流和知识生产常与名誉产生联结,理论交流意味着赠送“自己的一部分”,学者们希望我们的“礼物”通过引用继续流通,以便带来声誉,而当其体现于时间上的变化,表现一种被保留的“礼物”和不朽的承诺。在“本地”和“跨本地”领域创建和维护交流网络,以进一步发展我们自己的理论、我们前人的理论和我们学科理论的豪,死后记忆完全取决于交换体系的力量。在其他一些时间性表现上,如学者的退休,退休是一个新的阶段,不一定意味着生产力的损失或停止出版的意图,然而,随着一个阶段进入下一个阶段,而当走向死亡,学者的理论天赋通过具体化遗产的行为被重新审视、复兴和重新部署。
复旦社会学吴楠推介
潘天舒、潇月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