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书|社会达尔文主义:美国思想潜流

发布者:方志伟发布时间:2022-10-26浏览次数:412

初看标题,以为本书内容会是赫伯特·斯宾塞所著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相关理论,但实则作者为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其作为达尔文和斯宾塞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后继者与批判者,在美国社会掀起了思想活动,并进一步引发了美国国内的社会、经济、政治、种族、心理学、生物学等方面的相关探讨。其间也伴随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起起伏伏,有着在我看来非常戏剧性的前后反差,带有着些许幽默。
按照当下视角来看,社会达尔文主义当然是值得批判的保守主义,其被后人利用从而发展来的种族主义、帝国主义甚至尚武的军国主义,都成为了人类历史上十分不光鲜的一部分。大航海时代来临,殖民主义盛行,中国、日本、菲律宾等为代表的东方国家以及非洲拉美等地区都成了其“适者生存”思想实践下的直接受害者。当然,不太友好的日本邻居后来也通过痛打俄国人证明了自己改革的成功,加入了所谓的“适者”群体。
在接触到斯宾塞的思想体系时,本人不可避免地会带有这种“受害者”视角。因此,本人时刻提醒自己——这种“先入之见”具备着一定的缺点:只看见想看到的内容,而容易忽略一些关键的信息。
初读开篇,作者介绍了达尔文主义的发展与盛行,彼时的达尔文主义还算是从宗教思想解放出来的一枚彼岸花,其使得对宗教思想产生质疑的信众得以换了个“神”皈依至新的信仰——“达尔文主义”。使得《物种起源》被奉为了一部神谕,“信徒”们要带着对仿佛《圣经》般的敬畏来阅读。当然也存在着反对达尔文主义的学者,譬如书中博物学家刘易斯·阿加西兹的观点,认为:“达尔文主义是对那些永恒真理的一种粗暴侮慢的挑战,作为科学令人反感,在宗教方面又亵渎神明,令人憎恶”。阿加西兹笃定达尔文主义只是一时风潮,很快过去,但可惜直到他去世之际也风头不减。更有趣的是,阿加西兹在哈佛最杰出的学生与他儿子均是较早的达尔文进化论支持者,不知他若在世能否接受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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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的进化论不断冲击着传统神学体系下的一切,自然会迎得神职人员不共戴天的抵抗。但社会生产力的需要与自然科学的快速发展,可由不得传统宗教势力的负隅顽抗,涟漪效应一步步地蔓延开来,唯物主义猛烈冲击着上帝庇佑下的各大教会。慢慢地竟然进行了有机的化学反应,它们彼此开始一点点融合。到19世纪末期,进化论已经转化为神学议题,科学思想也为宗教发展注入新的活力。正所谓“打不过就加入”,或许就是如此。
而斯宾塞正是达尔文主义的拥趸,并将其引申到社会学领域。他认为“人类品质对生活环境的适应是一切伦理进步的基础。一切恶的根源都是素质适应不了环境”并反对一切干预,认为要放任社会自然发展,淘汰掉所谓“不适者 ”。达尔文进化论在科学发展上无疑是一座里程碑,其认定了猿类作为我们的祖先,是对宗教造物论的一大冲击与解放。但引入社会研究领域后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对于一个接受了众生平等观念、接受了现代人文关怀教育的我本人来说,深感不适。但我仍然不能放弃对其进行理解的努力,结合当时美国的大环境。只是不知,斯宾塞是全心全意拥护进化论观点,还只是像达尔文一样被捧上神坛以后难以下台、而在台上硬撑,直到落幕。在我个人看来他们或许都是失去了“错误”的能力,即使理论本身受到质疑,也要为了社会多方的利益而保持“大旗不倒”。
斯宾塞的观点中还有一个是我无法认同:“社会科学是消极意义上的实用工具,其目的不是引导人们有意识地控制社会结构、组织或功能的进化,而是让大家明白绝对做不到这种控制;组织起来的知识、所能尽力而为的,就是教导人们更乐意接受前进的动力”。社会变革的成效是大都可见的、完全否定这种努力,意味着我们所学社科类专业也完全失去了动力与创造价值的能力,仅仅留存于为强权服务的当中。正如尤曼斯一方面谴责政治腐败和富人自私自利时,一方面又在恪守斯宾塞主义,认为:“什么也做不了!你和我什么都做不了。这都是进化问题。我们只能等着进化。也许四五千年后,进化可能会将人带出这种状态。”实在说不好这到底是对主义的盲目崇拜还是对现实问题难以改变的一种逃避。或许,我更相信后者。此外社会变革者也是社会自然发展过程中的产物,若斯宾塞主义者抵制社会变革,那是否也是在对自然演化规则的破坏,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理论逻辑。
而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拥趸频繁出现,其像是为造成了社会压迫的某种精英阶层而进行的辩护。在其构建的全英语世界的无限畅想中,盎格鲁-撒克逊人为代表的好战种族借此将其作为满足自身种族主义、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工具。
信徒一代一代过去,反对者、批评者也一代一代崛起。赫胥黎说到“得把医学列为巫术,并把医生算入不适者的恶意保护者行列”。那按此逻辑,人得病都不应医治而应等其自动自愈,若不幸未能渡过一劫便应被社会所淘汰,而这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有众多反对者,认为达尔文的“物尽天择”并非讲述人与人竞争相斗的故事,而是关于“人与环境”的生存与适应。“令人深感欣慰的是,无论是在动物界还是在人类当中,竞争都不是规律。它在动物中只限于异常时期,自然选择也有更好的用武之地。以互帮互助来消除竞争,便能创造更好的环境。”、“竞争影响我们的工业生产效率,只要竞争继续成为我们工业体系中的主导因素,个人就无法达到最高成就,人类最崇高的目标就不能实现。”
1882年,斯宾塞的思想在美国达到高光时刻,这同样也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盛行之时。可就在1903年斯宾塞去世之后,其思想随后从曾经的风靡一时到了无人问津的境地,不禁令人唏嘘。社会达尔文主义,在今日来看自然是需要批判与警惕的。但也不可否认的是:斯宾塞及其后继者为社会学科与其哲学理论的发展的确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其与其反对者们的理念共同构成了美国乃至世界近现代思想史上重要的变化过程,并对时至今日的国际交流、冲突战争、文化贸易等问题的探讨都有着深远的影响。虽主流社会对其持批判态度,但社会达尔文主义并未离我们而去,似乎也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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